周日回家,看到妻子正在不锈钢盆里清洗着芦叶,用剪刀给它去头去尾,俨然摆开了裹粽子的架势。望着一片片嫩绿宽大,散发着阵阵清香的芦叶,我的思绪一下子荡漾开来。心灵手巧,裹了几十年粽子的白发亲娘又仿佛出现在我面前。
孩提时代,家里兄妹多,加上父亲早逝,靠母亲一个人挣工分的家常常揭不开锅。清明过后,小沟里的芦苇蹭蹭往上长,放眼望去,一条条沟河被绿色肥厚的芦叶掩盖。每当这时,我便像盼过年般地盼着五月初五端午节的到来。
勤劳善良的母亲早已洞察我们的心思。端午的前几天,她趁着生产队不出工的下雨天,用平日留下未舍得换油盐酱醋的鸡蛋换回几斤糯米,淘洗干净。然后,母亲束上条布兜,沿着泥泞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来到河边,钻进雨水蒙蒙的芦苇丛中,采起芦叶来。时间不长,满满的一布兜芦叶便采回了。她用剪刀将芦叶整理后,放进沸水里焯水,等绿色的芦叶变色时将叶片捞出,待凉后,叶片变得有韧性了。
晚上,我在油灯下做作业,系着围裙的母亲则裹起了粽子,两个姐姐蹲在母亲旁边看边模仿。虽然我在做作业,但肚里的馋虫早已蠕动,便偷偷地斜瞟起母亲来。心无旁骛的母亲熟练地从盆里抓起三四张叶片,如行云流水般地均匀摊开,右手一转形成锥形,然后用小碗操起拌着赤豆的糯米倒入,再用叶片包住粽子脚后,她抽出一根麻线,一头咬在嘴上,一头抓在手上,轻轻一转,麻线便紧紧地扎在了粽子上。两个小时后,一大盆有棱有角、挺拔笔尖的粽子便裹好了。母亲将粽子一个个摆到铁锅里,加水淹没过粽子后便盖上锅盖,然后点火煮粽。
夜半时分,灶间氤氲出一阵阵沁人心脾的粽香,我和哥姐们争相围着锅台,恨不得掀开锅盖,挑个吃吃。“馋猫,现在还不能吃,粽子要煮两遍,焖过一宵后才好吃。”一步三回头,睡到床上的我流着口水,眼巴巴盼着天明。次日天刚放亮,一改往日母亲催起床的习惯,我们早已拥进灶间。此时,母亲已经将粽子捞起放到了盆里。急不可待的我们解开麻绳,发开叶片,将洁白如玉、还有热气的粽子送进嘴里,大快朵颐。霎时,嘴里被一股黏黏的、甜甜的、散发着特香的味儿所包裹。“吃慢点,当心噎着。”母亲在一旁提醒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家和其他人家一样,吃粽子再也用不着等到端午节了。年事已高,成天乐呵呵的母亲每年从4月起便张罗着包粽子。她包的粽子有火腿馅的,有蜜饯馅的,有绿豆馅的等等,五花八门。由于手艺好,母亲80多岁时还常常被邻居请了去包粽,她更为邻家婚嫁喜庆包粽子而乐此不疲。
一身白练起飞扬,伊人留影芦苇旁,柔荑轻轻捻芦叶,岁岁端阳粽飘香。如今,一年四季,超市里都有着形态各异的粽子,但吃起来,我总觉得油腻太重,闻不到那种浓浓的香味,更找不到母亲包裹的那种清新的粽香。原来,母亲是将她的情、她的爱包进了粽子,以至她离开我们快三年了,每年的端午,我们依然能闻到母亲包的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