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幼时,老盼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才有新衣穿,鱼肉吃,尽兴玩,然而过年也有不少约定俗成的规矩必须遵守。
比如腊月初八后,语言交流喜讨口彩。去药店抓药改叫成去“人参店”抓“仙丹”,扶梯叫做“步步高”,斧头改叫做“代富”,看到要饭的来了,改说“跑发财”的来了等等。
过年可能要算通东人的“清规戒律”最多,就拿年初一这天来说吧。
半夜光景,宗族中的老户长或轮到值年的人家就通知家家户户起来煮年饭。子时一过,就由值年人家放大鞭炮为号,通知大家可以吃年饭了。当地素有“年饭吃得早发得早”的说法,这样大家一起早吃年饭早发财,皆大欢喜。
煮年饭要煮满满一锅赤豆饭,煮完后还要蒸上圆子和糕。
年饭碗也要盛得满满的,赤豆饭上面还要顶四个圆子,四片糕,加上些许红糖,象征一切圆圆满满,步步升高,甜甜美美。
年饭的餐桌上只有四碗蔬菜,没有荤菜。其实蔬菜也很丰富,有长长的青菜、荠菜、水芹、粉丝、笋丝、豆腐、百叶等。可小孩子们看到没有鱼肉便有点扫兴,但这是祖上流传下来的风俗,直至今天,绝大部分人家都没改。仔细想想,这样安排是很科学的。因为头天晚上吃利市酒(年夜饭)时大快朵颐,今天早上吃点蔬菜,冲掉些油腻对人的身体不是更有益吗?
吃年饭前还有不少规矩。年饭将熟时,大人们要叫醒老人孩子。老人孩子起床后整衣洗漱,洗漱用的水绝不可随便倒出,必须倒在聚宝盆(头天晚上提前设好的缸、盆、桶)里。年初一一天不许扫地,不动刀剪,不得开井打水,也基本不动烟火。
吃年饭前,每人还要泡一杯红枣红糖茶,意味着红得早,甜得早。
接下去是盛年饭,先盛神前、祖先遗像前的年饭,并烧香点烛,大人小孩依次叩头,这时千家万户的鞭炮声此响彼应,家家都开始吃年饭了。
吃年饭的座位安排与除夕吃利市酒一样,长辈坐上席,孩子们对着台缝坐不会有错。不过桌边的余碗余筷要比头天中午吃烧经饭时多得多。那些碗筷,是留给不在家过年的游子,还有父母的寄儿、寄女的。
吃年饭谁用哪一只碗基本是固定不变的,大多用的是孩提时代的寄命碗,一用好就由家庭主妇洗净藏好,到来年再拿出来用。
吃年饭时,桌面上的气氛相对比较严肃,相互间不随便交谈,只顾埋头吃饭,这叫闷墩头儿大发财。
吃年饭是不可以吃得碗底朝天的,倘第一碗吃完了,必须马上再去续一碗囤起来。其实小孩子根本吃不了多少,于是大家就把剩饭囤起来,关进锅内保温。吃年饭时不能喝汤,说喝了汤小孩子将来长大结婚时天要下雨的,这是多少年来的传说,谁也没有用心去验证过。
吃年饭时,如果有小孩子说了犯忌的话,就会引起大人的不快。不过大人们也只怒不语,或者自言自语一句:童言妇语,一概无忌吧。只有吃饭时碰翻了碗或打坏了碗,才遭到开财门(打)的惩罚。记得小弟六岁时就碰落个年饭碗,父亲正伸手要打,被那时还健在的祖母一手拦住。祖母说这有什么呀,打了一只碗,等于过了一道关,还多了一条命呢!就平安无事了。
年饭吃好后,天还是黑的,父母就叫我们去自在(睡觉),待到八点钟的样子就吃“午饭”了。午饭是不冷不热的,但这时还不好动烟火,只有到吃晚饭时,才可以将饭菜加热来吃。
上午八九点钟,大人们才允许孩子到外面任意去玩,但不许串门,不许当门站着,只需在外面和小伙伴玩。像是滚钱、滚铁环、打铜板墩、跳五关、打弹子等等。风筝只可放小风筝,在场边地头放,不可满野去追去跑,以免弄脏惟一的一身新衣服。
上午八九点钟,路上行人多了,跑发财的也多了。跳狮子的还没走,跳财神的又登场了,这边话利市的还没唱完,那边唱道情又来了。小孩们喜欢看跳狮子的,大人喜听话利市的。
我们这里对跑发财的也有个规矩。大年初一,来者不拒,有求必应。对一般要饭的给一个馒头或一块糕,对跳狮子、话利市的不仅要给很多的馒头,还要给上一元八角的。现在想起来,我们的先人本就有一种乐善好施的品质。
下午四点多钟,大人们就喊孩子们回来吃晚饭了。晚饭后在院内活动一会儿后,就叫孩子们早点“自在”了,说什么年初一睡得早,田里不长草。外面还亮着,孩子们睡不着也得睡。
对于平民的孩子来说,年初一一过,年基本上过好了。唉!年,你为什么来得这么缓慢,又去得那样匆匆呢?
祖先为过年定了那么多规矩,这些规矩很有趣,也令人回味。小孩们认为受了拘束,不自在,但没有规矩怎能成方圆呢?也因为有了一代一代人对规矩的敬畏,才能使民风民俗得以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