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咸丰十年(1860),由茅炳文编纂的汇集海门人士诗篇的海门第一部诗总集《海门诗存》横空出世。江苏学政李联琇亲自为该书鉴定,并在跋文中对该书给予高度评价:“辑诗者所在夥颐,而辑海门诗则自茅中书(茅炳文)。是编始美哉,其厅志之副墨,而艺林之祖本欤。”
出身书香世家
茅炳文,字禹门,清海门厅人,生于清嘉庆年间。父亲茅琼芳,字汇吉,乾隆时从江南迁至刚成陆的海门定居,为国子生,后议叙盐运司事。茅琼芳关注海门文教建设,曾经变卖产业助建师山书院;又在家中设立学塾,培养本族和邻近子弟。茅琼芳的诗写得清新飘逸,如《虎邱夜访慧上人》:“不辞山路迥,入寺已黄昏。云影忽离地,松风时到门。梦余钟杵歇,禅定塔铃惊。借问千人石,何年印屐痕?”还著有《避雨山房呤稿》。茅炳文的叔叔茅瑶芳,字风池,著有《睫巢呤稿》;兄茅景文,字耳山,著有《八佩居呤稿》;子茅铁卿,字铮,系李联琇门生,富有才干,曾协助李联琇校印《好云楼初集》。
茅炳文生长在书香门第,少年时期受到严格训教。成为秀才后,以贡生进入国子监肄业,任过中书。当时科举府考秀才录取名额是按县的田赋交纳多少比例核定的。海门厅初建,交纳田赋较少,因此文考学额仅限2名,嘉庆时增至4名。这就导致不少优秀的童生失去考上秀才的机会。江苏学政李联琇也感到不合情理:“余昔按试崇川,列属人士,惟海门文溢于额,思所以推广,而格于例不行。”后来,茅炳文利用朝廷向民间劝输军饷的机会,特地组织捐银2万两,为海门增加了2名学额。他本人却较早地放弃科举考试,专心治学,遍读四部丛书中的重要典籍,同时以史学为重点,注意搜集清代掌故和海门乡土史料。他和江南文士有着密切交往,经常在一起切磋诗文和讨论学术,著有《茅斋呤草》。
编纂《师山诗存》
咸丰后期(1857年后),太平天国战火燃及常州、无锡、苏州等地区,江南不少文人的书籍在动乱中流失。为保存文化遗产,茅炳文结合多年搜集的资料,决定编纂《师山诗存》(海门别称“师山”)。取材上起乾隆初年,下接嘉庆、道光,延伸至咸丰。由于宋、元、明、顺治、康熙、雍正时的海门作者诗,已经杨延撰(述臣)收入所编的《五山耆旧集》前集、今集,故本编不再上溯。茅炳文先后邀集郁亮侪、沈丙煃、龚云路 、茅旭、茅钟伯等人,四出搜集资料。至咸丰十年(1860)素材大体就绪。《师山诗存》共收作者182人,选诗590首,作者附有小传。茅炳文聘请太仓等地学有专诣的名家吴湘、吕家璜、陆宗泰、章永康、叶裕仁参与修订,反复商榷、纠正谬误。卷首有清代鸿儒和著名学者陈奂(1786—1863,陈朝玉曾孙)、叶裕仁(1809—1879)、钱振伦(1810—1870)作序;江苏学政李联琇(1820—1878)除题词外,还写了跋文,对该书嘉誉有加,倍予肯定。书分十卷,分订两册,作为茅斋家刻本问世。
综观《师山诗存》作者,本人及其家族,大都是从江南或崇明迁入海门,深受吴文化影响,好学修文,蔚然成风。他们的诗以切身感受记述了海门建厅初期的风土民情、经济政治状况;不少人到过江南及外省,也对各地风光作了生动的咏歌。当时海门科举学额较少,促使不少人士较早地放弃八股,而专心致力于古文和诗;更由于境遇坎坷,不平则鸣,诗兴郁勃,异彩纷呈。不少诗题材广泛,别有情致,匠心独具,佳句频连。因此选入的作品,大部分达到一定水平,知人论世,精辟独到,摹景状物,恰到好处。均富有艺术性和感染力,真实地反映了海门先贤的才智情操和清代中叶的社会风貌。李联琇在题词中,特别赞赏沈世锦(宪周)、沈澄(协清)的诗,高瞻名世;沈倬(章云)、沈栻(双溪)、袁子筠(彼淇)的诗,才赡丰腴豪放;黄菊棠(云骧)的诗,题材新颖,别具一格;茅琼芳(玉溪)、茅景文(耳山)的诗,自然流畅,脱尽锁纽。还有陈三合(蕴亭)诗字字珠玑,陈瑶(笠夫)诗似明七子,陈纲(月垞)诗仿佛昌黎徒。确实如此,现在后人重读这些遗篇时,恍若身历其境,如醉如迷,回味无穷。
和李联琇结为知音
由于编纂《师山诗存》,茅炳文和学政李联琇交往较多,结为知音。
李联琇字小湖,号秀莹,江西临川人,道光二十年(1840)中举,道光二十五年(1845)中进士,官至大理寺正卿(正三品),先后任福建和江苏学政;也是继钱大昕、姚姬传后杰出的文史学者。他对茅炳文在时局动荡烽火漫天时代,依然潜心治学和认真著书,深表钦敬。针对编印《师山诗存》时的非议,他亲作鉴定,并在跋文中充分表彰,从而使《师山诗存》身份骤增,使这颗“沧海遗珠,文宛璞玉”大放异彩。
咸丰十年(1860),李联琇因病告假还江西故乡,行至常熟时,正逢太平天国进军苏杭,无法前进。茅炳文立即派儿子茅铁卿赶往常熟,雇船将李联琇全家迎到海门,安置在本宅附近住下,生活上给予妥善照顾。他们都是会通文史,精治丹铅,春秋佳日,诗酒征逐,评古论今,结成挚友。李联琇在《题禹门舍东篱趣图照》诗中,亲切地记下相处情景:“一双芒屩(草鞋)千金重,不踏城圜逐喧哄。兴来辄造茅群家,日转东头过西弄。茅君待客有真契(知己),茅君爱花常课种。园丁咋后秋色佳,隐逸花开大隐洞。菊存何谓径就荒,靖节斯言殆醉梦!东篱复道见南山,沙地无山目奚纵!茅君来玩手携书,浊酒之下且观诵。创通史例刘知几,高论古今仲长统。闲身有似烂柯樵,花影未斜千载送。我与君交慕幽趣,亦拾丛残惯研综。稗谈脞说倘可听,莫恨卜邻无二仲。菊花况是汉黄香,尚友古人宜与共。”诗中把他们的聚会和友情,描绘得历历如画,逸趣横生,引人入胜。
李联琇在海门住了4年,曾任师山书院院长2年;他的《好云楼初集》就在此是编成付印。同治四年(1864),他受聘纂订《崇明县志》,离开海门时写了《留别禹门乔梓》诗,其中有句:“援手交情重山岳,埋头志事蕴泥涂。行窝几作莬裘老,荏苒流光四载徂。”依依惜别,重申铭感之情。
家门连遭不幸
同治四年(1864)夏,茅府遭遇意外灾难。儿子茅铁卿从上海乘船回海门时,主仆多人在长江口被土匪绑架,其勒索赎金1000银元,匪帮放一仆人回沪联系。这时茅炳文正好在沪,闻讯后惊悸欲绝,立即筹集了赎金,可是仆人不敢再去送钱。茅炳文只好向苏淞镇报案,总兵即派兵船围剿,直捣匪窝。茅铁卿乘匪窝混乱之机,脱险逃出。经此打击,父子回海门后,相继生了重病。至第二年元宵前后 ,父子孙3人相继病故。李联琇为茅铁卿病故送了挽联:“五年相契,幻成离合悲歌,归野可怜舆疾返;万绪纷拿,撒与爹娘妻子,持家难得替人贤。”周家禄在同治七年茅炳文父子释服棺木下葬时,曾写了吊唁诗《茅户部铮挽诗》:“秋风旐下山村,落日麻衣凑墓门,不寿难言为善报,通灵兼折读书根。一堂命薄妻儿女,三代同坟父子孙。莫怪羊昙多涕泪,西州不过亦销魂。”六句下加小字注:“时与尊人中书及令子宗瀛三丧并举。”从联和诗的描述来看,先是子茅铁卿病故,正在重病中的茅炳文遭丧子之痛的沉重打击,接着和孙子先后病殁。在这种家门动荡的情况下,茅禹门的《茅斋呤草》就难于得到编印;几经人事变迁,遗稿不知所终。使人永远惆怅的是,他曾经为别人刊刻了590首诗传世,而自己的诗却一首也未曾留下来,真是历史的悲剧。
(根据张熙瑾的《茅炳文踪迹补录》及《漫话<师山诗存>》资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