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靴(通东人叫它茅靴)是海门人当年最好的保暖鞋。穿上芦花靴,天再冷,脚总是温暖的,决没有生冻疮之虞,比今之时髦的皮靴要舒适百倍。
芦花靴之所以如此暖和,是因为它使用了海门土生土长的保暖材料:稻草和芦花。据说从前有个叫花子,大年三十夜到一财主家“跑发财”,那财主说,行啊,你只要光着脚板在这场院里站一夜,明天大年初一,我分一半家产给你。那时天正下着鹅毛大雪,朔风呼啸,身穿破衣烂衫的叫花子冻得脸都发青了,狠毒的财主料想他光脚在雪地里站一夜肯定会冻死,但是叫花子站的地方有几根散落的稻草,他就站在这几根稻草上,一夜过来居然没死。传说虽然近乎天方夜谭,但稻草暖人却是不争的事实。旧时海门农家都要在床上铺上厚厚一层稻草过冬,这一层稻草可抵几条褥子。芦花靴就用稻草做底,用草鞋耙头推,不是一层,而是两层,俗叫“夹底”,草鞋是一层底,叫“单底”。一双做工好的芦花靴底,硬实得就像木块一样,雪水也难渗透。
鞋帮用芦花绳纬。将芦花搓成绳是要很高技术的。整枝芦花虽有二三十厘米长,但太粗,搓成的绳子跟拔河绳相仿了,怎能用来纬芦花鞋?只有将它一小枝一小枝扯下来,才能搓成小指头粗细的芦花绳,然而一小枝芦花才七八厘米长,大手捏都摆不住,怎么搓?有些老农一辈子搓绳卖,却搓不成芦花绳,而专做芦花靴卖的农户家个个都会搓,而且手脚麻利,只见他们灵巧的双手捏住芦花小枝快速搓转,宛若两只灰蝴蝶在手上上下翻飞。
我们家西宅上有户做芦花靴的专业户,农历十月往后,这一家便忙开了:父亲推底,母亲和大姐纬帮,弟弟妹妹搓芦花绳,一天能制作十几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双芦花靴可卖到2元钱,收入可谓不菲了。
那一年,听说住城里的80多岁的舅舅穿了新棉鞋,成天烘烘缸还喊脚冷,脚上生了好几个冻疮。我灵机一动,给他制作了一双高统芦花靴。这双芦花靴我做得特下功夫,底推好了,还找了双坏胶鞋给钉上掌子,底上铺厚厚一层棉絮,罩上托底布缝住,然后缝上膛布。纬芦花绳时,我将棉絮扯成小块,搓成蝴蝶形,将蝴蝶形的棉絮嵌入“经绳”,统子足有膝盖高了,煞口,然后从鞋肚里拉出膛布,裹住靴口,细针缝住。这双芦花靴整整做了10天!
我舅舅看到这双马靴样的芦花靴,高兴得嘴也合不拢,忙将脚伸进去,呵,好暖和呀!相比之下,这棉鞋就跟凉鞋相差无几了。这一年,舅舅脚上没生冻疮,他特珍惜这双芦花靴,每年夏天都要反复曝晒,靴肚里塞进樟脑,防止被虫子蛀蚀。就这样,这双芦花靴舅舅一直穿到92岁去世还好好的。“化库”时,我含泪把它拎到“库”里,让舅舅在阴间继续穿吧。
芦花靴,好像并非沙地特有,通如海也有,但那里的芦花靴不像沙地芦花靴鞋帮高耸,真正的靴子样,而是塌乎乎的,活像个麻雀窝,所以它的俗名叫做“毛窝儿”,且大多单底,因而也不耐穿,一冬天下来就烂了。
时代演进到今天,人们脚上早已换成了各式各样美观雅致的棉皮鞋、雪地鞋、毡靴……冬天,室内有取暖器、空调,再也不用担忧脚受冻了。昔日农家的“保暖鞋”已经作为“老土”、“古董”被安置进民俗博物馆,制作的工具“草靴耙头”也没了踪影,然而,它们的历史功绩我们是不能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