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继革

壬寅炎夏，淮安博物馆副馆长陈永贤道兄微信于我，源于之前拜托其关注海门及南通范围的乡贤字画向我推荐，日前其在藏友处见清代道光年间海门龚海书法一件，“东西”不错，可惜有点残，价不贵，问我可要？乡贤龚海，之前我的脑海中没有概念，《海门市志》也无记载，百度海门龚海岳庵……有几条辞条，雅昌拍卖有记录，几件画作成交价也都万元以上，拍卖介绍上都很明确，龚海，江苏海门人……顿时想起去年南通藏友李先生向我介绍过一件龚海扇面山水画，之前保利拍卖上拍得。永贤兄既是画家、收藏家，也是资深鉴赏专家，道兄说不错应该不错，有残属正常，年代的见证，毕竟170多年了，没多想遂拿下。时有“赏乡贤字画消酷暑，寻古作丹青入新凉”之境，爽心悦目！

关于龚海其人，《墨林今话·续编》有“小蓬莱”一条，惜记述过于简略，云：“龚岳庵、海，海门（今江苏海门县）人，山水师北宗而颇具墨彩。已亥长夏，同客上洋（即上海）时，叙于小蓬莱，为消暑计，画手毕集，或泼墨作山水，或调丹写折枝，各擅其胜，亦一时盛事也。《墨林今话·续编》为蒋宝龄之子茝生执笔，由此推知蒋宝龄父子与龚海都是小蓬莱聚会的参加者，其他参与的画家已不可考。上海辞典记载：龚海，清江苏海门人,字岳庵。山水师北宗,颇具墨彩。道光年间寓居上海县。与蒋宝龄于1839年创办“小蓬莱书画会”,邀集沪上雅人和画家参加。到1841年为该会书画活动的鼎盛时期。由此推算龚海书作应在清代道光年间（1821-1851）。《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P1553记载，龚海：（清），字岳庵，江苏海门人，流寓上海，善山水，师北宗而颇具墨彩。又，当代邱丰先生编著的《南通地方书画人名续录》说龚海之画“高峰密树，笔带烟雨，丰韵苍秀”。

这件龚海书法作品，系草书条幅，尺寸110×39cm，四平方尺多。内容是隋唐时期孙过庭《书谱》节录，应该是：故亦傍通二篆，俯贯八分，包括篇章，涵泳飞白。若毫厘不察，则胡越殊风者焉。至如钟繇隶奇，张芝草圣，此乃专精一体，以致绝伦。伯英不真，而点画狼藉；元常不草，使转纵横。落款是南通州岳庵龚海，一白一朱二方印，白文印：龚海，朱文印：岳庵。内容正文67字，因年久保存不当，上部残缺，少了18个字（下面划横线的已缺失）。此文今译：因此，学书法还要旁通大篆、小篆，融贯汉隶，参酌章草，吸取飞白。对于这些，如果一点也不清楚，那就像北胡与南越的风俗大不相同而属于两码事的性质了。至于钟繇的楷书堪称奇妙，张芝的草体荣膺草圣，都是由于专精一门书体，才达到无与伦比的境地。张芝并不擅写楷书，但他的草体具有楷书点画明晰的特点；钟繇虽不以草见长，但他的楷书却有草书笔调奔放的气势。我们从书写内容来判断，作者是书法专业人士，对书法研究有相当的深度，在170多年前的清晚期，一般人是不识字的，更谈不上对琴棋书画的学习和研究，非有钱人家或有仕途人士莫属，综合相关辞条，龚海应该是书香门第，专业书画家。落款南通州，籍贯划定，只是当年流寓上海，当时的上海，经济和文化数国内最发达，尤其是海派书画家云集，艺术鼎盛，龚海选择去上海发展是正确的，可谓融入时代艺术潮流，当时的南通州（南通古称）毕竟是偏僻之地。

龚海的这件书法取法也主要是《书谱》，《书谱》真迹，流传有绪，是中国书学史上一篇划时代的书法论著，提出其著名的书法观：“古不乖时，今不同弊”，为书法美学理论奠定了基础。在书法艺术上的成就是与他在书法理论上的成就相统一的。《书谱》在书法艺术上的成就也相当高，孙过庭的书法上追“二王”， 笔笔规范，极具法度，有魏晋遗风，历代予以很高评价。宋米芾评道：“过庭草书《书谱》，甚有右军法。作字落脚差近前而直，此乃过庭法。凡世称右军书有此等字，皆孙笔也。凡唐草得二王法，无出其右。”（《书史》）龚海草书相对于《书谱》，用笔略显厚重，整篇勾连不断，线条流畅纵情，笔法清晰，于笔画转折之处，自然流畅、爽劲凝重而不乏豪迈，方圆兼备，富有变化，形态多姿，得《书谱》个中三味。落款南通州，显示作者对家乡的思恋，游子在外不忘根。之后的张謇、王个簃二位海门乡贤在书画作品上也时时可见，张謇一方常用印“通州张謇之印”，王个簃在落款中署上海门王个簃。最后盖上的姓名和字号印也很精致，我们从用印的优劣也可以判断作品艺术之高下。古人云：字如其人。我们从龚海的这件书作中可窥岳庵先生是处事有条有理，生活精制之人……由此，我们明白了《海门市志》没有龚海其人的记载，是因其在外发展，“开花”在上海，名留书画界。

又，2011年8月22日南通书画网发表了严晓星先生《海门龚氏琴学臆说》一文，文中写道：龚海还是一位琴人，知者虽寥寥，却也未见得多么出人意料。前有倪云林、董其昌，后有蒲华、王个簃，书画家而兼琴人似乎顺理成章。晚清的上海玉清宫道士张鹤（静芗）所著《琴学入门》卷下有《检查龚岳庵先生绘赠山水遗稿》七律，题下双行小字注：“居南通州，精琴画，喜金石。”诗云：昔年莲社仗维持，谊重青云胜谒师。杏苑未忘留别韵，梅花曾记削繁枝。挥毫白发传衣钵，挥手黄垆感酒卮。且喜旗亭留画笔，还将画笔慰追思。张鹤是著名古琴家祝桐君的弟子，他画艺的师承，由此可知是龚海；而且，龚海“挥毫白发传衣钵”，两人的关系绝非寻常可比。但龚海的琴艺渊源何自，目前还无明确线索可寻。梓行于咸丰十年（1860）的第一部海门地方人士诗作总集《狮山诗存》卷十中，有一首杨允元的《龚怡庭携六朝琴见访》诗，云：故人示我琴，轸玉徽黄金。借问谁手泽？高士倪云林。我读《云林集》，每有听琴吟。弹者袁员外，雪霁辄一临。繁缨散列座，消寥空外音。缅为朱阳馆，左右纷璆琳。名材岂独此，此材传到今。云是六朝物，古质真可钦。漆纹久已断，沧桑感何深！莫惜出湖泖，胜在龙山岑。多君江海士，古貌又古心。由此进一步印证海门人龚海出自书香门第、文化世家。海门启秀中学（麒麟中学）创始人龚绍康是否与龚海一族？或是其后人等等，有待史学届考证。

对于乡贤字画的收藏意义简略阐述一下。乡贤，是指品德、才学为家乡人所推崇敬重的人。一个注重乡贤书画收藏的地方，必是文脉发达之地、文化昌盛之域。乡贤文化是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根植于乡土、贴近性强，蕴含着见贤思齐、崇德向善的正能量。借助“书画”这个载体，可以唤起更多人对乡贤文化的重视和认可，进一步挖掘乡贤文化的时代价值。目前，社会上有一些收藏家和文博爱好者对乡贤文化有着较为深入的研究，他们倾力收藏，都起到了宣传本地乡贤文化、书画艺术的良好作用。收藏乡贤书画，“眼力”是基础，而“眼力”，只有通过努力学习、实践才能获得。我们还得在收藏实践中不断向前辈学、向行家学、向书本学，在实践中磨练，日积月累，定会有所收获。最后，收藏要与“研究”相结合。乡贤书画，一般来说外地人不太会很深入地参与进来（相对名头大的除外），就是说，你的收藏过程，其实就是一个研究、推广乡贤艺术人生的过程。只有这样，当地的乡贤文化、乡贤书画才能为更多人所认可、所熟悉、所记载、所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