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海门县召开乡镇企业家协会成立大会。

1985年3月，时任省长顾秀莲接见海门的省明星企业家

1985年，县委领导与13家骨干企业厂长合影。

　□ 费新华/文   蒋瑞祥/摄

　　1978年开启的改革开放，在神州大地上谱写了一部波澜壮阔的伟大史诗，改革开放后的海门第一代工业企业合着时代节拍奏响了一曲“春天的故事”。

　　艰难历程

　　说到改革开放后海门第一代企业，不得不从上世纪50年代的社队工业讲起。1958年，中央《关于人民公社若干问题的决议》明确提出农村人民公社制度的发展，为我国人民指出了农村逐步工业化的道路，人民公社必须大办工业。1959年，毛泽东主席在第二次郑州会议的讲话中明确指出：“由不完全的公社所有制走向完全的、单一的公社所有制，是一个把较穷的生产队提高到较富的生产队的生产水平的过程，又是一个扩大公社的积累，发展公社的工业，实现农业机械化、电气化，实现公社工业化和国家工业化的过程。目前公社直接所有的东西还不多，如社办企业、社办事业，由社支配的公积金、公益金等。虽然如此，我们伟大的、光明灿烂的希望也就在这里。”毛主席的这一指示，为发展社队工业指明了方向，开劈了广阔的道路，极大地鼓舞了海门各地大办工业的积极性。据有关资料，1958年10月，海门农村人民公社普遍建立后，县委要求社社队队办工业，全县始办社队企业367个，其中镇办8个，社办31个，队办328个，从事工业生产人员12500多人，工业产值878万元。但由于当时不顾主客观条件一哄而上，社队企业所需的原材料、燃料、设备等无法完全解决，多数企业通过“平调”生产大队、生产队的资金、劳力、材料、设备等办起来的，潜伏着不少企业难以生存的危机。经过整顿，把一部分企业砍了下去，到60年代初的三年困难时期，贯彻中央国民经济“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集中精力办好农业，对社队办工业全面实行整顿，社队工业大批下马，财产物资退赔给农民。1963年至1965年，城乡开展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将社队企业批判为“只抓钱，不抓线”走资本主义的道路，剩下的社队企业又被迫下马。1971年和1973年，为贯彻国务院召开的农业会议精神，加快农业机械化的步伐，县委提出以副养农、以工补农的发展社队工业的方针，要求各地大办农机厂、农具厂以及与农业生产有关的其他企业，各公社的农机厂先后建立。1975年，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精神传达后，强调把发展社队工业作为“农业学大寨，建设大寨县”的重要内容，采取县办厂带社办厂、大厂带小厂、老厂带新厂、一厂带多厂、母厂带子厂，一级抓一级，大力发展社队工业。1978年，全县社队办工厂发展到901个，比1963年增长28.1倍，职工人数42000多名，比1963年增长19倍；产值达10400多万元，首超亿元，比1963年增长34倍，占全县工业总产值的43.32%，占全县工农业总产值的20.44%。社队企业成为扎根于农村的“草根企业”，成为海门农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为改革开放后海门第一代工业企业的诞生和发展奠定了基础。

　　蓬勃发展

　　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决定将全党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社队企业也开始了历史性转折。在《中共中央关于加快农业发展若干问题的决定》中指出：“社队企业要有一个大发展，逐步提高社队企业的收入占公社三级经济收入的比重。”1979年7月，国务院颁发了《关于发展社队企业若干问题的规定（试行草案）》，明确指出了发展社队企业的重大意义，对社队企业给予了充分的肯定。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农村富余劳动力的转移，海门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企业依靠逐步放开的市场机制，进入蓬勃发展阶段，先后出现了两次大的跨越。

　　第一次是在1980年左右。在中央关于“社队工业要有一个大发展”精神指导下，县内形成了有利于社队企业发展的“小气候”。社队企业逐步打开局面，走出了农村工副业范围，摆脱了小打小敲、破设备和破厂房等特征，机器设备、产品结构及相应技术开始呈现专业化特色。逐步从农村早期工业向门类比较齐全、设备技术上档次的现代化工业转化，实现了第一次的跨越。1980年，海门全县有社队工业企业1203个，其中：社办470个，镇办33个，其余是队办企业。1980年社队工业总产值2.2151亿元，占全县农副工业总产值的55%；发放务工人员工资2340万元，占农业净分配6181.57万元的38%；向国家上交税金783万元。全县初步形成了冶金、机械、电子、轻工、纺织、建材、服装鞋帽、工艺美术等行业，品种多、门类全。海门社队工业的产值在整个工业经济中的比重高于南通地区，社队企业发展的速度在南通地区六县中名列第一。在1981年10月召开的南通地区工业会议上，海门专门介绍了社队工业发展的经验。　　  

　　但在发展中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一是发展上的盲目性，如服装、皮鞋等加工业盲目发展，带来了许多遗留问题；二是对市场缺乏调查研究，缺少预见性，以致有些产品不能适销对路；三是不少产品质量不高，没有竞争力；四是有些厂用人不当，被一些别有用心者钻了空子，出了纰漏等等。在问题面前，有些领导认识上出现了偏差：有的认为社队工业是“左”的产物，是十年内乱中发展起来的不正常的经济；有的认为社队工业挤了大工业，是小厂挤了大厂；有的认为社队企业是不正之风源头，是资本主义的产物；也有的认为抓农业保险，抓工业危险，等等。为此，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党委都发了文件，旗帜鲜明地支持社队企业发展，各级领导都讲了话，帮助大家解决思想认识问题。原南通地委书记王益众于1982年5月20日在南通地区工业会议上的讲话明确指出：“中央一号文件指出‘今后农村还是走农工商综合发展之路，这是一个方向，是一个带有全局意义的战略问题。’《人民日报》5月10日评论员文章指出：‘在我国的具体条件下，社队工业不是可办可不办，而是必须把它办好，并且要有新的健康的发展。’对这个问题，我们的同志，首先是各级党委、从事工业的领导同志，在指导思想上要十分明确，不能有丝毫的动摇。如果我们思想上发生动摇，在指导思想上出了偏差，那就会产生很大的问题，我们的社队工业不仅不可能得到发展、提高，而且会造成大批工厂垮台，现有的基础也保不牢。这样的后果将不堪设想，财政收入就完不成计划，城乡市场就不能搞活，社员群众的生活就会受到严重影响，多余劳力就无出路，社队集体经济就会受到削弱。这样就会严重影响农民群众的利益，带来很大的社会问题，说得严重一点，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就很难维持。所以社队工业是一发牵全局的问题，不是可有可无、可办好可办不好的问题，而是一定要认真办好的问题。”在各级各部门的强有力支持下，海门社队企业在调整、整顿、提高中，有了新的发展。

　　第二次是在1984年左右。春天总是美丽的，1984年春天，中央一号文件肯定了农村人口从事非耕地经营是一个历史性进步。这年，中共中央、国务院联合发出中发（1984）4号文件，决定将社队企业名称改为乡镇企业，并明确规定乡镇企业的范围包括“社（乡）、队（村）举办的企业，部分社员联营的合作企业，其它形式的合作工业和个体企业”，文件不仅进一步肯定了乡镇企业的地位和作用，而且对一系列的政策作了详尽的规定和论述。为全面深入贯彻中央4号文件精神，海门县委专门组织一个工作队进驻六匡乡坚决村搞点，作为队员我也参加了这个工作队，宣讲中央文件精神，落实贯彻措施，取得了明显成效。那年春天，在全县的公路上首次出现了一个农民自费购置的一辆中巴运输车。1984年后的三年中，中央连续发了三个关于农村工作的一号文件，又反复强调了大力发展乡镇企业，明确指出乡镇企业是农业生产重要支柱，是广大农民群众走向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径，是国家财政收入新的重要来源。这一切为乡镇企业发展铺平了道路，形成了有利于乡镇企业发展的大气候。这段期间，海门乡镇企业发生了两件影响深远的事。

　　一是1985年，海门确定了首批13家骨干企业。1984年底，海门乡镇企业有1400多家，逾全县工业产值“半壁江山”。在这么多乡镇企业中涌现出了一批生产规模大、翻番速度快、人均产值高、经济效益好、作出贡献多的第一代企业。为促进这些企业更快更好发展，增强其竞争能力，为全县乡镇企业树立样子，县委、县政府从纺织、化工、轻工、建材行业中挑选了13家企业作为全县乡镇骨干企业。1985年4月，改革开放的又一个春天，21日至23日，在悦来乡政府召开了全县乡镇骨干企业厂长座谈会。与会的13家骨干企业厂长分别为海门县消防水带厂蒋瑞祥、南通市海门无纺布厂施茂桐、海门县冷却设备厂瞿光宝、海门县玻璃厂张云龙、海门县三星羊毛衫厂刘天生、海门县石油机械厂姜学达、南通市海门铝材厂宋建中、海门县毛纺厂张静昌、海门县悦来皮鞋厂蔡成耀、海门县钢窗厂杨南才、海门县客车厂钱廷余、海门县余东铜材厂潘广新、海门县染料化工厂倪海平。这些企业都是改革开放后海门第一代乡镇企业的龙头企业，这些企业虽然情况各有不同，但具有共同特点：一是生产规模大。1984年13家企业拥有资金（包括固定资产、流动资金）2680万元，约占全县乡镇企业拥有资产总额的12.6%；平均职工414人，平均占地面积20亩；二是翻番速度快。1984年与1983年比，这些企业的总产值平均增长幅度为69.5%，有3个企业增一倍以上；三是人均产值高，13家企业人均产值13055.80元，比全县的4335元高2倍；四是经济效益好。13家企业人均创造利税1834.50元，比全县的423.50元高3.3倍；五是作出贡献多。这些企业都是所在乡的拳头企业，挑起了经济翻番的大梁。会上，时任县委书记沙秀高、县长秦志明、县委副书记陈惠仁、县政府顾问杨文忠分别讲了话。13家骨干企业所在乡镇的主要领导及县委农工部、县经委、乡镇企业管理局等15个部门和公司的负责人参加了会议。同时，县委、县政府出台了《关于进一步放宽政策，发展乡镇骨干企业的意见》，决定对这13个骨干企业，除乡镇企业已经放宽的政策外，还放宽8个方面的政策，进一步增强其活力，以促进企业上规模，当好全县乡镇企业的领头雁。

　　二是在改革开放春风的吹拂下，全县各地家庭工业如雨后春笋迅速发展，这些家庭工业成了海门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工业企业。尤其在三星公社叠石桥周围的林西、新镇、永和、全胜、同乐等村，不少家庭都相继开始生产机绣枕套。1980年起，叠石桥露天绣品市场已经形成，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市场越来越热闹，田埂上、沟沿上、路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枕套，每天上午人来人往，川流不息。1981年，我第一次去叠石桥，目睹了这个被称为海门“小香港”的露天市场。在三星公社党委的有力支持下，1983年5月，露天市场换成了可容纳一千多个摊位的草棚简易市场，1985年11月，又建起了可容纳4000多个摊位的新市场。至1985年，三星乡工农业总产值达9079万元，其中家纺业占47%。1985年6月，三星开往上海的公交车正式运行，一个江北小镇开通上海的公交线路，这在上海、江苏交通史上是首创。1986年，三星工农业总产值1.14亿元，成为全县第一个亿元乡。为此，南通市委、市政府发文《推广三星经验，加快经济发展》，海门县委、县政府实施“西火东延”战略，把叠石桥“火种”自西向东延伸。一个昔日在“以粮为纲，粮棉并举”年代一直处于后进的公社，改革开放后一跃成为先进乡镇，成为江海平原上一颗耀眼的新星，其根本原因正如邓小平同志1987年接见外宾时说的：“农村改革中，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最大的收获，就是乡镇企业发展起来了，突然冒出搞多种行业，搞商品经济，搞各种小型企业，异军突起。”［《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238页］

　　历史功绩

　　改革开放后海门第一代工业企业的发展是海门群众的伟大实践与创造，对国家和社会作出了重大贡献。

　　第一，支持了农村改革，开创了致富海门农民的崭新道路。创办工业企业的最初直接动因是增加农民收入，转移农村劳动力。农村实行联产到劳责任制是上世纪80年代初国家的一场重大改革。改革后，富裕劳动力的转移成为农村改革迫切需要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社队企业应运而生。至1990年，海门全县有112228个农村劳动力转入到乡镇企业，占全县农业总劳动力273294个的41%，形成了众多农民“进厂不进城”“离土不离乡”“大范围分散、小区域集中”的就业新门路，大幅度增加了农民的收入。1990年，海门全县农村人均收入1127.95元，比1978年增长了12.26倍，来自乡镇企业支助的分配资金为1840万元，占了16.11%。三星乡的家庭和个体工业户的人均收入为4192元，比全县农村人均收入高出271.6%。

　　第二，壮大了农村集体经济，发展了社会事业。改革开放后海门第一代企业当时成为农村经济和集镇建设的主要支柱，带动了农村商业、建筑业、交通运输业、服务业、文化教育和社会事业的发展。1984年至1990年，全县乡镇企业提取支农资金18392万元、建农资金3087万元，支付“两金一费（公积金、公益金和管理费）”36287万元，减轻了农民负担，促进集体经济的巩固与发展。全县乡镇企业提取的资金用于集镇建设和各项事业的投资达24910万元，修建学校303所、医院和乡村医务室344所，修建桥梁380多条、道路298公里，使农村的交通设施日趋完善。

　　第三，开辟了海门农村城镇化的新路，逐步形成城乡一体化的格局。乡镇工业的发展使农村经济从孤立发展的状态中解脱出来，突破了“农产品进城，工业品下乡”的格局，城乡间广泛建立了生产协作、商品流通、交通运输、邮电通讯、教育培训、科技合作等网络，促进了农村城镇化的发展。海门先后形成了家纺、红木、不锈钢、电动工具等许多特色市场和特色小镇，城镇化水平不断提高。

　　第四，提升了农民素质，培养了一批新型农民。海门是一个农业县，农民占了全县人口的极大多数。乡镇企业发展后，农民由分散走向合作，从事现代化的工业生产，接受现代文明的熏陶，文化素质和思想道德素质有了很大提高，改变了“生意钱图眼前，种田钱万万年”的轻视商品生产的理念，树立了市场、竞争、技术、人才、效益等新理念，涌现了一批工程师、经济师、会计师、统计师等技术人才。

　　第五，造就了一批乡镇企业家，他们的创业精神影响深远。海门曾产生过中国近代著名实业家张謇。改革开放后，海门第一代企业中曾在海门、江苏以至全国产生过影响。1980年，三星电子仪器厂生产的ZDC-201型在线电流电阻测试仪，在中国向太平洋海域成功发射运载火箭的调试中发挥重要作用，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给电子仪器厂发贺电，七机部发感谢信。勤劳聪明的中兴人在1987年创办了特钢厂，炼出了第一炉不锈钢，他们生产的114—159毫米大口径不锈钢无缝管被定为国家火炬项目，填补了国内空白。改革开放后海门第一代企业生产的消防水带、无纺布、冷却塔、高白瓷瓶、造纸毛毯、轻工机械、印刷机械、石油机械、电子元件、羊毛衫等产品，有的填补国家空白，有的被评为部优、省优产品。1982年至1990年，全县被评为部优产品的有15个，省优的21个，南通市优的74个。海门县三星羊毛衫厂、南通市无纺布厂、海门县消防水带厂、南通市缝纫机针厂、南通市海门轻工机械厂、海门市造纸毛毯厂、海门县铜材厂、海门县冷却设备厂被评为“省明星企业”，刘天生、施茂桐、瞿光宝、张士新、陆振和、倪兴善、蒋瑞祥、崔福兴被授予“省明星企业家”称号。1985年3月12日，时任江苏省人民政府省长顾秀莲接见海门的省明星企业家。1988年，蒋瑞祥、施茂桐、瞿光宝、刘天生被评为省劳模。

　　改革开放后，第一代企业生长在市场的夹缝中，具有“找米下锅”、拾遗补缺、自找销路的特点。在困难和阻力面前，为了求生存、图发展，他们担当了改革开放初期执行者和开拓者的角色。他们的改革创新精神、敢冒风险精神、科学发展精神、艰苦奋斗精神、创造品牌精神、不断学习精神、实业爱国精神，体现了草根的力量、求实的力量、探索的力量、使命的力量。

　　当我们检视改革开放后海门第一代企业所取得的辉煌成就时，也不能不看到第一代企业和第一代企业家队伍中存在的一些消极现象。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企业不可能都是长寿企业，企业家不可能都是“常胜将军”。究其原因，情况相当复杂，因为他们站在大时代的弯弓上，其兴衰存亡都有着时代的烙印和根源。无论结果怎样，他们都曾参与开创了一个时代，也为后来的企业和企业家的成长创造了更为肥沃的土壤。

　　（文中部分资料为区老企业家协会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