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8年的那场大雪后，上海过去的十年都不下雪。人们开始想念有雪的冬天。自从上海气象局预告1月25日会下雪后，大家都充满了期待。25日清晨，纷飞的小雪花果然夹带着微风细雨来报到。

85岁的婆婆从新加坡来上海和我们小住，巧逢初雪。虽然气温是零下一度，她还是选择站在阳台上看雪。她把手伸出去捕捉飘落的雪花。既捕捉不着，就用穿在身上的羽绒服去接那些飘进阳台的雪花。一接住就迫不及待地让我瞧瞧，要我确认那是雪花。她还不时向我报告雪势的大小，就像小孩初见新事物时那样的好奇兴奋。

  

不管你的年纪多大，初雪总能把属于生命之初已经被埋没的那一抹单纯挖掘出来。即使像婆婆那样心绪复杂、总有理由不快乐的人竟然因为遇见初雪而绽露难得一见的笑颜，令人欣慰。

婆婆乍然出现的稚子之心让我想起前同事M。他是一个做事严谨细致、不苟言笑的人。当他对某件事持相反意见时就会睥睨异议者，嘴角还不自觉地泛起一丝冷笑，让人不寒而栗。平日，他的姿态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以至于同事们都对他敬而远之。

一天，我和他开会之余，他突然聊起他的故乡瑞士。他说每年冬天，当初雪落下的那一天，年幼的他会坐在窗前，默默地凝望那一朵朵自天际飘落的轻柔雪花。那时天空会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宁静、和祥。过后，天气会突然变得暖和，一种令人很惬意的暖和。

我静静地听完他的诉说，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只因对初雪的美好记忆，一个把自己武装得那么冷漠好强的人竟然泄露了内心温柔的一面！那一刻的M是陌生的，但可爱多了。虽然事隔十多年，我依然记得他谈到初雪时嘴角微微上扬的笑意及闪烁着温柔光芒的蓝眼睛。

M对每年初雪的眷念，犹如眷念着生命里一份美丽的初见。后来，我才从他口中知道：90年代初，我出差到瑞士总公司时曾经和他有一面之缘。即使间隔了十年，又漂洋过海换了几份工作，他还清楚记得我当年的模样和见面的情景，但我却毫无印象。既然不记得当年的初见就没有再见时因为落差太大带来的失落。我暗自庆幸自已的善忘。

这场初雪下了一天一夜就停了。婆婆有点失望。她三番四次地问：“还会再下吗?”初雪总教人特别怀念，尤其是初见的。婆婆的追问让我想起宋代诗人赵蕃的《连雪偶书》中的名句：“初雪为欢谣，再雪犹喜视。三雪已恐多，四雪翻为异。”如果这场雪再多下几天几夜，恐怕欢谣变悲谣，那初见的美好也要化为怨怼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切将会是美好的。看雪看人的心情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