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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风喜欢旋转木马,儿子也喜欢,每次去游乐园,总是玩得不肯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十一”假期,她抽了一天空带儿子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不过她其实更喜欢坐摩天轮。是谁说过,旋转木马的含义,是追逐是等待是无法触及的距离。坐在木马上的人周而复始地旋转,永远只能看到彼此的背影,距离那么近,却怎么也触不到。摩天轮是紧紧将两人套牢,而旋转木马永远只有一个孤单的影子,想抓却抓不到……
她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排了一阵子队,轮到他们去坐旋转木马了。儿子早已挑好一匹大黑马,她就坐在他旁边的小白马上。
曾经,他们也曾这样,并辔而行,马儿耳鬓厮磨,他们眼神缱绻。那是真的马,她第一次骑,他教她,无限温柔,带着小心的呵护。那是因为爱吧,只有爱情才会让他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大男人那样小心翼翼。
可是……爱情有时候就像水中月镜中花。热恋的时候俱是甜蜜,但一旦过了热恋期,身份的悬殊加上双方家长的压力,爱情终究是敌不过现实。
不想了,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她有儿子,有她自己的生活。伴着音乐声,她随着木马起伏,饱览风光,这感觉真好。
从木马上下来,儿子吵着还要坐,她好说歹说拉了他走,没想到会在出口处遇到他。时光给予男人的永远是最好的,过了那么多年,他都没怎么变,还是充满了书卷味,静静一个人独占风流,衬得一旁的人都失了色。
“若风。”他叫她,隔着六年的岁月。说起来,他们已经认识十年了,经年未见,也不觉得疏离。她忍住泪意,挺直了脊梁,不让自己显示出丝毫的软弱,只点一点头道:“江先生。”
他突然晕倒了,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上前搀住他:“怎么样?”她拿出手机要打120,他按住她的手:“没用的,我得的是胃癌。”
她把他搀扶到长椅上,打量他,果然发现,他的嘴唇是苍白的,他的神色中带着疲倦和病态。休息了一下,他似乎好了些。“什么时候的事?”她缓缓问道。“就在半个月前查出来的。”他叹口气,苦笑了一下。她的儿子都懂事地问:“叔叔,你不舒服吗?”他无力地笑笑:“是啊。”转脸问她:“你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啊,他爸爸在哪里高就?”
“我爸爸出国了。”孩子抢着答,“妈妈,我去和孙悟空猪八戒合照。”她看看不远处的人偶,点了点头:“别走远啊。”“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孩子他的爸爸是谁?”他盯着她,眼神犀利。“是,我和他爸爸离婚了,我不忍心告诉他这个。”她的心没来由荒凉。
他望着她,那眼神有着心痛、心疼和愧疚:“他是我的儿子吧。”
她付之一哂,言语中带着凉透彻骨的冷:“我记得你有个儿子,是你妻子生的。这是我的儿子,请不要自说自话。”
“你别忘了,孩子的出生日期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眼神中带着凄凉和楚楚可怜,“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要把我的遗产留给他一部分。”
“不用。”她冷冷道,“儿子是我的,财产我会留给他。”
“先不说这个。”他鼓起勇气开口道,“若风,在最后的日子里,能陪陪我吗?我已经离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像朋友那样,来医院看看我。”
她静默,他只好说:“算了,当我没说。”她只是望着木马,那样一下一下地旋转着。只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果真每天煲了汤去医院陪他,偶尔也带儿子去看他。她是心理医生,护理起来也很有一套,温柔呵护,一如他最初对她那样。
只是她无法原谅他,无法原谅他当年因为家长的压力就此抛弃她。周六的时候她还是去大学心理中心当志愿者,她要告诉那些情感丰富的女生,千万不要重蹈未婚先孕的覆辙。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两千多年前,古人就这样忠告女子,但还是那样多那样多的傻女子前赴后继地相信男人,继而被骗。
有一次,她正要推门而入,居然看到了她。他正在床上安睡,她坐在他的床前,若风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在抽泣。于是,若风知道,他的妻子是爱他的,她与他离婚,并不是因为他的病而抛弃他,只是想成全他。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在他的家族事业需要经济上援助的时候,她答应了这门政治婚姻,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在他生病后,让出妻子的位置,只为还他夙愿。
于是,她和他说:“我们那段早就过去,你还是和你妻子复婚吧,不要负了她。”他神色凄然:“怎么你跟她说得差不多。”他叹口气:“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但是若风,当年我父母拿你的安全来威胁我,我不得不放弃啊。”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流下,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现实中居然也会出现那么狗血的剧情。
在起伏的旋转中,旋转木马停下,然后开始,似乎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