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南

　　“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大文豪苏东坡的诗句将软糯白皙的芋头的色香味生动地描述了出来。芋头在泥土之下默默地吸收天地之精华，无私奉献出了可口的美食。

　　芋头，书名亦称芋，在家乡海门叫芋艿，为多年生块茎植物，是一种常见的食材。人们食用芋艿，历史久远。相传在两千多年前的西汉时期，《毛传》解释说：“芋之为物，叶大根实，二者皆堪骇人，故谓之芋。其字从草，于声也。”这便是芋字的来由。《齐民要术》云：“蜀汉既繁芋，民以为资。”说的就是在汉代四川平原，便有大面积种植水芋的情景，芋的生产在当时已经十分繁盛。到了唐代，许多平原地区普遍种芋，芋艿正式进入生产的鼎盛时期。杜甫诗曰：“园收芋粟不全贫”，可见在当时芋和北方的主要粮食小米，有着同样的地位。芋艿既是主食，又是包容性极佳的蔬菜。

　　自我记事起，家里每年都会种芋艿，当时能吃上芋艿也是很幸福的事了。芋艿适宜在水田、低洼地或水沟栽培。每年的阳春三月，母亲就在下足了基肥的田块种上芋艿。芋艿在春天的甘露滋润后，很快长出了白白的嫩芽，而土地的丰富养分又催生着芽头迅速由白变青，茁壮成长。那时候经常见母亲给芋艿锄草、培土、施肥、浇水，并在畦背上盖上栏肥或杂草。这样既可防止杂草再生，又能保住土壤湿润，也是给芋艿提供肥源。两个月后芋艿越来越茂盛，肉肉的叶梗，绿绿的、椭圆形的叶子与荷叶相似，下小雨或有晨露的时候，叶子上常有圆圆的水珠，晶莹剔透，轻风吹来，枝叶微微摇曳，水珠便在叶子上滚来滚去，煞是可爱。但在大夏天给芋艿浇水、施肥却是苦差事，这一系列活儿全部干完，母亲的衣服也都湿透了。师范毕业工作以后，暑假里见此情景，我常常抢着给母亲打下手，争取早点完工。

　　随着季节的转换，芋艿在母亲的精心培育下一步步走向成熟，叶梗的新陈代谢也在不断进行。当芋艿的部分叶片变黄时，母亲就不再浇水了。到了10月份，叶梗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全部倒豁，这时进入了芋艿的收获期。挖芋艿时，母亲先挖出一边的泥土，然后抓紧茎叶向内拉，只见小芋艿把中间的芋艿围裹着，拥挤成一团，一看就知道，又是一个丰收年。

　　母亲精心培育芋艿就是为了有一个好收成，其实芋艿的生命力也是很强的。《史记》中即有记载：“岷山之下，野有蹲鸱，至死不饥，注云芋也。”千年以前芋艿就在山下的田野里生长，有了芋艿，生活也就有了依靠。生命力顽强的芋艿曾给了文坛大家汪曾祺好好生活的力量。汪老在《芋艿》一文中这样叙述：“我忽然发现了一个奇迹，一棵芋艿！楼上的一侧，一个很大的阳台，阳台上堆着一堆煤块，煤块里竟然长出一棵芋艿！大概不知是谁把一个不中吃的芋艿随手扔在煤堆里，它竟然活了。没有土壤，更没有肥料，仅仅靠了一点雨水，它，长出了几片碧绿肥厚的大叶子，在微风里高高兴兴地摇曳着。在寂寞的羁旅之中看到这几片绿叶，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喜欢。这几片绿叶使我欣慰，并且，并不夸张地说，使我获得一点生活的勇气。”

　　芋艿的口感颇受人们青睐，历来都是盘中佳肴。“香饭青菰米，嘉蔬紫芋羹”是唐代诗人王维赞美芋艿的诗句。郑板桥有诗云：“闭门品芋挑灯，灯尽芋香天晓。”郑板桥吃芋艿用“品”字，足见对芋艿的痴爱，而芋艿的香味久久不散，一直萦绕到天亮。元代刘诜的诗句就更妙了：“人间宰相君莫问，灰中蹲鸱香可拈。”意思是有香喷喷的煨芋艿吃，还稀罕什么人间宰相呢？灰中蹲鸱其实就是我们儿时吃的烤芋艿。

　　小时候吃的烤芋艿让我记忆犹新，做完晚饭灶膛内的灰烬尚未全部熄灭，父亲把芋艿一个个摆放进去。吃饭时父亲偶尔去翻动一下。待我们吃完，芋艿也就熟了。父亲用火钳把芋艿一个个拨拉出来，再把焦炭似的外皮剥去，瞬间香气四溢，让我们迫不及待，即使有点烫手也在所不惜，最后吃得小肚溜圆才罢手。

　　家乡江海平原种植的芋艿让我百吃不厌，有个名叫万年的小镇因种植地富含多种矿物质元素的粘性犟黄泥土，出产的万年香沙芋艿口感更佳，已成为全国农产品原产地标志。“千年人参，万年芋艿”的推介词，更是形象地描述了万年芋艿敢与人参媲美的霸气。

　　芋艿是大自然的馈赠，它在以前解决的是温饱，现在吃起来更多的是回味，而对在外拼搏的游子来说，还是一种永远的乡愁。